這篇文章是一九九六年我應台北市北投國中教學研究專刊邀稿而作的,於今再經潤飾﹑結構重組以嚮讀者。由於篇幅較長,玆分上﹑下兩篇推出。上篇全在敘述台語源流和淪為方言的原因,下篇才是著重在台語內在的真﹑善﹑美本質。
台灣話是大有來頭的,可惜被正規學校忽略了。我受了十幾年的學校教育,從來不知台語竟是那麼的源遠流長。直到踏入社會好多年,才聽說「台語保存了唐﹑宋中原古音」。那時候,聽人這麼說的反應,只是一陣新鮮的興奮而已。既無燃起探本尋源的志趣,也無對台語的未來發展,投入絲毫的關懷。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手邊缺乏有關的資料,另一方面則是已經習焉不察於「忽略和自己關係最密切的事物」所致。
近兩年來,居住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民,本土意識逐漸濃厚。書店出現了台語尋根的書籍,戶外也可聽見有志之士在作政治訴求時,提出重視台語地位的呼聲。我,終於被喚醒了。從此開始關心自己母語―台語之根源與發展。於是,我看了一些有關台語的研究著作,進一步瞭解台語的源流﹑現今中國普通話的形成﹑以及台語內涵所具有的真善美的特質。
語言是跟隨著人走的。開發台灣的先民,大都是從中國閩南地區移民而來的漢人,因此我們要明瞭台語的形成,得先追溯福建的開發,藉以瞭解閩南語的形成。然後再探討台灣的開發,以明瞭台語的形成。這些方面雖非本文的主題,但是仍得花點篇幅敘述一下,台語何以能幸運地保存了中原古語。
福建的開發,是由於中國歷史上幾次移民潮陸續浸透的結果。
東漢末年,由於黃巾賊之亂,第一批漢人自浙江溯錢塘江,越仙霞嶺進入福建北部。約五十年後,第二批由江西方面逆撫水沿其支流東江,越過杉嶺也到達福建西北地區。晉朝永嘉之亂,晉室南渡,促進了自東漢末以來,漢族開始向江南移民的趨勢。到了唐代,漢族又掀起一波向華南移民的熱潮,此次福建就熱鬧起來了。就在唐末五代,福建成立了閩王國。當時對從中原來避難的唐朝衣冠士族加以厚遇,並且得到他們的協助,使福建開發起來,一時文教興隆,於是中原古語便帶到了福建。因其地理環境多山,對語言的分化影響很大。全域有百分之九十五是山地,溪谷川流分割,與外界形同隔離,而內部則是形同「山川阻隔」。古代交通未發達,年久月深,各地形成獨自的方言,並且幸運地避開了中原通行語演變的影響。
今天全中國通行的普通話,其實就是北京語於民國十五年政府宣佈為標準國語的。北京自後晉石敬塘割燕雲十六州給契丹以後,到元定都大都(北京)經三百多年的經營,北京奠立了北方教育﹑文化﹑政治﹑經濟活動中心的地位。也使該地的語言,包容了各地方音的特色,成為最容易流通的語言。隨後又歷經明朝二百七十七年,清朝二百六十八年皆建都於此,其政經文化的地位益形強固,因而北京方言的流通就更為廣闊了。
清末的統一國語運動,就是主張以北京語為主的。民國成立後持續推展的國語運動,在民國二年(一九一三)進行審定國音工作。這項逐字審定的工作進行了一個多月,共計通過六千五百多字的「國音」,也是以北京音為主要根據。起先因北京語無入聲的成份,所以不明定聲調,但是到了一九二六年即宣佈北京語為標準國語,於是具有古中原正統文化淵源的閩南語,從此淪為方言。即使當時國學大師章太炎怒斥白話文運動時,曾說過國語裡面含有十分之幾是滿洲人的音韻,好多字音都不是漢人所有,但也只能徒呼負負。
北京長期成為塞外民族的政治中心,漢胡雜處的結果,使北方的漢語滲入了不少的胡語成分。最顯著的就是捲舌音(ㄓ﹑ㄔ﹑ㄕ﹑ㄖ)和字尾的兒(ㄦ)化。其次是唇齒音(ㄈ)及撮口音(ㄩ)等。同時在語調上﹑句法上﹑思考方式上,也都逐漸與保存古典中原古音的閩南語形成差異。而閩南語分化為泉州音和漳州音後,飄洋過海來到臺灣,吸收了原住民語,再經日治時代五十年日本語彙的影響,而形成了有別於原鄉福建閩南語的語言。這個語言自日治時代即稱為台語,早已約定俗成。當然這其中的差別,只在少數的語詞,及部份的聲調,大體上還是可以互通的。
台語與中國的普通話,同是漢藏語族裡的一個語支,兩者相較各具擅場。普通話因挾其北京為中國歷史上好幾個朝代的國都之優勢,已成為文學創作的通用語,所以並無所謂的「漢字化」的困擾,這是它的優點。而且民初被訂為官方語言以後,正逢東﹑西文化相互激盪,自然科技方面突飛猛進,物質文明日新月異的時期,所以許多地理﹑人名﹑科技等學術上的專有名詞,都是以普通話翻譯的。而外來語的音譯名詞以及「漢字化」這兩項,正都是台語目前所遭遇的最大困擾。不過,只要台灣步入民主政治常軌,實施包容性的語言政策以後,許多專家學者對台語的研究,由「地下」轉為枱面上的學術工作,台灣的菁英,面對這兩項困擾,不出十年定可迎刅而解的。(下篇待續)
(14041)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